游宇明

　　你闯进体育馆，在大厅的上空飞来飞去，一会儿在低处盘桓，一会儿在高处翱翔。你发现头顶有光，但不是太阳、月亮；脚下有地，但不是原野或者广场。那些黑黝黝的直立物也不是树木或电线杆，而是你平时有些害怕的一个称谓：人。

　　你非常清楚，今夜自己是一个入侵者。

　　体育馆的舞台发出种种悦耳的声音，你不知道这是音乐；舞台上的帅哥靓妹在做着各种好看的动作，你不明白这是舞蹈。你只是觉得奇怪，今夜怎么有那么多人眼睛紧紧盯着舞台，而没有谁向你吹响口哨抑或举起猎枪。在一个陌生的地方，你第一次产生了安全感。

　　你已经记不清自己的故乡在哪里。只知道那里有高高的稻草堆，有昼夜不息的清澈的河流，有大片大片开着红紫花朵的草地，有一望无际的茂密的树林，有高高耸立的山冈，有蔚蓝而辽阔的天空。那里的早晨是带着晶亮的露珠的，那里的夜晚有星光、萤火虫和蛙鸣。但你记得入侵体育馆之前的生活：大量的甲壳虫似的汽车，飘满了废饭盒、矿泉水瓶、编织袋的城市河流，发出大量噪音的广场，排列得像参加演出的孩子一样的行道树，硬得像石头一样的水泥地……你一次次寻找着自己的童年，可是飞向郊区，没有；飞到比郊区更远的地方，依然没有；而现在更是困在一个小小的体育馆里，不知哪里是自己的出口。

　　其实，你与人究竟谁是入侵者，有时真有些说不清。依眼下而言，你当然是入侵者，在体育场的上空窜来窜去，会影响人观赏文艺节目的心情；你有时会兴奋地发出点尖叫，会妨碍人聚精会神地倾听。但出了这个门，你又觉得人是入侵者，他们在平地建起钢筋水泥的房子，使你一次次失去赖以栖身的草地；他们在田野竖起高耸入云的烟囱，使你不断失去透亮的蓝天与洁净的水源。你甚至在想，人与鸟能不能分开居住呢?属于人的地方，鸟不去占一分一毫；属于鸟的地方，人也不要乱修广场、乱建工厂，但人做事似乎不习惯跟鸟们商量，不，更准确地说，他们是不习惯于跟他们赖以生存的地球商量，他们更习惯的是我行我素，他们需要GDP、需要香车宝马，需要金钱物质代表的所谓成功，需要打败自然的霸气。

　　在体育馆的上空，你不倦地飞着，飞翔意味着寻找，你相信，无论过程多么艰辛，这个世界终究会存在一个出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