树 桩

　　桂忠阳‍

　　树桩只是一个普通的树桩，但是因为它救了一车人的命，所以就显得有点不一般了。

　　那一天，石强开着中巴车从板桥往城里去，刚出村口爬到高岭一半的时候，突然熄火了。他慌忙踩刹车，平时一踩就灵的刹车，今天不听话了，怎么也刹不住。石强惊慌起来，陡坡的右边就是悬崖，悬崖下是湍急的东津河，这车要是翻下去，车上二十多人的生命岂不都完蛋了?中巴车越滑越快，石强急得满头大汗，但也无可奈何。车上的人都叫起来，几个小孩吓得哇哇大哭。

　　就在中巴车滑到悬崖边上，眼看就要翻下去的瞬间，突然后车轮被一个庞大的槐树桩挡住了。那个槐树桩就在悬崖边上，有三只水桶那么粗，它稳稳挡住了下滑的中巴车，象一堵结实的墙，把一车人的生命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。

　　石强擦着满头大汗从车上走下来，望着那个槐树桩若有所思。车上的人也都下来了，一个大胖子心有余悸地对他说，你这车是怎么回事啊，简直是拿我们的命开玩笑。石强说，对不起，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，平时都是好好的。你们先走到岭那边去，在岭下等我。我把刹车修好了，马上就过来。胖子说，你这车我们还敢坐吗，退钱算了。石强自知理亏，凡不愿再坐车的乘客他都退钱。还有一些村上的熟人不好意思，就走到高岭那边去等他的车。

　　石强钻到车下一检查，原来是刹车镙丝松了，他紧好镙丝，再上车一试，一切都很正常。他在心里告诫自己，以后每天早晨出车，都要把刹车仔细检查一下。

　　再上路后，车子就跑得非常顺利。

　　下午回家后，石强心里就一直在想：这刹车怎么就突然失灵了呢?幸亏那个救命的树桩，要不然他和一车人的生命就完蛋了。吃过晚饭，石强就拿了香纸匆匆出门了。老婆看他的行动有点古怪，便悄悄跟在他身后。

　　只见石强来到那个槐树桩面前，把香火点上，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，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。他老婆好生奇怪，就走进他说；石强，你今天是怎么啦，好好的一个人，向树桩磕什么头?

　　石强站起来说，我这不是在拜树桩，是在拜我自己呢。

　　老婆更加奇怪了，就说，你明明是在向树桩磕头，怎么又说是在拜你自己呢?

　　石强说，你还记得吗?十年前，我们家盖房缺一根大梁。

　　老婆说，记得，我怎么会不记得呢，但这与树桩有什么关系吗?

　　石强说，当年我就砍了这棵槐树做大梁。那年冬天，我本来也想把那个树桩挖回来烧火烤，但是走到树桩面前，看到它的四周发了一些细小的新枝，我就犹豫了：人啊，事情不能做绝，我砍了大树，再来挖树桩不是太过分了吗?还是让它留着吧，给那些细小的新枝一个生长的机会，留一点善心积一点德。没想到今天就是这个树桩救了我和一车人的命。接着他就把早上的险情向老婆说了一遍。

　　老婆听得心惊肉跳，拉着他的手说，老公啊，幸亏你当年手下留情，不然今天我就见不着你了。石强挽着老婆的手动情地说：老婆啊，人在任何时候还是不能做亏心事，俗话说，人在做，天在看。善恶都是有报的，我们回去吧。

　　石强说的一番话，让躲在悬崖下的二赖子心头猛地一震。石强中巴车的刹车失灵，就是他在头一天晚上做的手脚。他要报复石强，那是因为石强在村里当民兵队长的时候，曾抓住了他这个偷牛的惯犯，害得他坐了三年监狱。可是他没想到这个该死的树桩却救了石强和一车人的命，所以他晚上带着手镐要来挖掉这个树桩，然后再去把石强中巴车刹车的镙丝松掉，让石强死在他的手下。然而，石强说的一番话却让他在罪恶的邪念中醒悟过来：是的，人不能把事情做绝了，他二赖子也要给自己留条后路，要重新做人。想到这里，二赖子悄悄把手稿甩进东津河里，河水在月光里溅起一片晶莹的浪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