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庭光

　　她不能想象，如果去举报丈夫，婆婆和公公会怎样看待自己?他们那相求的目光，她怎么也无法抹去。

　　她的心很乱，怎么也睡不着，便爬起床披着衣服走出自己的房间，透过老人房间的门缝，她隐约听到俩老人在长吁短叹。院子里，柔柔的月光映着月季花，月季花已经绽放许多花蕾，像女儿妞妞那幸福的笑脸。这花是丈夫送给妞妞的生日礼物。平日里，都是父女俩呵护着它，给它浇水给它施肥。两父女的笑声，让她的心湖漾起圈圈涟漪。她望向妞妞的窗口，轻轻无奈地叹口气。

　　她再望向浩瀚的夜空，繁星点点的天幕里，她努力想找到属于自己和丈夫的那颗星星。他俩同一村子，一起上学，一起开出租车，直到相爱步入婚姻殿堂，真正的“郎骑竹马来，起舞弄青梅”。她承认，丈夫是世界上最合格的丈夫，最孝顺的儿子，最慈祥和蔼的爸爸。为了这个家，他倾情付出，更抢着天天开夜班车，把白天班留给自己。

　　后来，妞妞的出生，给这个家庭带来无穷的快乐。一家人常常一起去公园里、去郊游，快乐的笑声撒遍每一处时空。丈夫与她计算着，再有半年，就可以买一套大房子，这是丈夫的承诺，也是一家人的憧憬。

　　可是，偏偏在这时候，咋就发生了这样的事……今晨，丈夫回到家里一脸沮丧，唉声叹气。当丈夫说出经过，公公婆婆焦急地围过来，研究着对策怎么能够躲过。丈夫说，事故发生在一个死角里，没有灯光，没有摄像记录，没有路人车辆，就是那么突然，等他发现的时候，已经晚了。他好害怕，急忙开车离开。他想着自己的大房子，一家人的安宁。

　　她看着他，哑声说：“老公，怎么能这样呀?你得报警，你得救人，这是常识。”

　　他低着头：“老婆，我不敢，我害怕坐牢，报警我要负全责，保险公司也不会赔付，那我们的家就完了。再说，我进去了，你怎么办?爸妈怎么办?妞妞怎么办?反正没人看见，真的，那地方没人。只要我们不说，谁也不知道。”

　　她看着婆婆公公在伤心流泪，硬起心肠说：“爸妈，我看还是报警吧，老公，你还是自首吧。我们可以不住大房子，但我们不能昧着良心，我们得有良知底线呀。”

　　两个老人听了，“扑通”一下就给她跪下了说：“赔钱我们不怕，但住进去，他就完了，我们得保守这个秘密。孩子!”

　　这时，妞妞从里屋开门走出来，抓住爸爸的手问：“爸爸，警察叔叔为什么抓你?你干坏事了吗?爸爸不会干坏事的，我不要爸爸进监狱。”

　　丈夫瞬刻抱住女儿：“妞妞，爸爸怎么会干坏事呢?妞妞乖，听话，快上学去。”

　　她的心很痛，但屈服了。她看懂了丈夫的眼神，这个秘密，她愿意守。

　　在院子里坐了一会，她想象着晚上继续出车的丈夫，返身走回屋里，倒卧床上，眼皮一合上，就似乎看到一个血淋淋的女孩倒在丈夫的车前。公安来了，给丈夫戴上手铐，婆婆，公公，妞妞都在哭。她追赶着警车哭喊。她又似乎听到妞妞的梦呓：“爸爸，没关系的，有错就改，老师说改正了还是好孩子，我们都等着……”

　　她的心好乱。

　　天亮了，丈夫回家。已经歇了一个白天，她不能再歇车了，打起精神开车出去。拧开出租公司电台，广播的是那场车祸：一个女孩被车撞死了，肇事司机逃逸。更有大家都在讨论这事，齐声谴责肇事司机。她心神不宁，听到有人在呼叫她：“香姐，你也关注一下，听说那女孩马上就结婚了，司机太无良了，我们必须关注这件事。”

　　她答应着，停住车，后边喇叭声一片，警察来了警告她。她才知道自己占住马路。

　　她把车停靠到路边，一个人走上立交桥，看着两边的人群，有很多年轻的女孩穿梭在上班的路上。她的心开始在滴血。她想，和谐的社会，必须遵守道德和法律的底线，做错了，就必须去承担。

　　她发动车子，驶入该走的车道。法律的底线，丈夫的自由，公公婆婆的期待，妞妞的微笑，最后定格在她心里的还是那个失去生命女孩的身影。她知道，这个秘密无法坚守。

　　她开车来到派出所，却看到丈夫坐在那里，身边坐着公公婆婆和妞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