粟碧婷

　　不知为什么，一直忘不掉池莉写的那篇《人生之春》，每每想起，不禁要问：这样的春于我来说，是否有过?或者说，是否曾经抵达过它的边缘?说真的，我也不知道。

　　人生的时光总是那么匆忙，而又那么寥落，很多的事情来不及多想，就已成为过去，哪里还容得下那么多的清醒自知。快别谈什么体验或者颖悟之类的了，为了生计，人有时候忙得跟陀螺一样，尽管有些想法可以缓解焦虑或者苦闷，能让自己看到更蓝的天空，可是它却止于事情的无休止性和人内心的惰性，真的是欲辩却忘言、欲思则心累矣，早已无力再婉转了，早已没有了少年时期稷契自命的那份飞扬与傲然，独剩麻木与浮躁横亘于内心。

　　池莉在文里说：人生的春是一种苏醒，往往与年龄没有关系。这样的苏醒，如偏僻乡村篱笆上的野玫瑰，花朵开得烂漫，意向上却只有光明、简单、敦厚与宁静。

　　多么难得与可贵的苏醒呵!她让我想起自己当下的心态与一些经历。为误时的一趟班车狷急不安，为一个打错的电话火气直冒，为一棵花朵稀少的果木饱含怨恨，为一场不守时的等待耿耿于怀……从没有真正自省过，只是一味坚持自己的思维方式，沉闷不已，直到遇到池莉的《人生之春》。

　　她所说的苏醒，我想大概是心灵、意念以及价值取向上的吧，于是想起詹姆士的一句话：“若拿我们应当成就的标准来衡量，我们只能是半醒着，我们只用了自己身体和智力的一小部分。广泛地说，人们现在的生活距他们的限度尚远，我们具有许多平常不曾利用的力量。”恰当地运用一个人的智慧是多么重要。譬如说：一树开得娇艳繁茂的花朵眼看着被时令的巨手纷纷掐掉，免不了涌上几分感叹甚至伤怀。可再想：正因为有着这样的凋落才成全了秋天满树的果实啊，心境是否会安详一些呢?有时，空虚与圆满各自独立，却又是相辅相成的，甚至只在一念之间。

　　苏醒如盛开的花，意象上获得的却只有光明、敦厚与宁静。这是何等优雅的素养与开阔的眼界，哪里来呢?唯有修行。有句话说，一日就是一生，不断地告别、超越，才能不断地获得新的自己。突然觉得“认识”这个词语多么重要，因为认识与悟得，与简明或者安宁紧密相随。

　　“人生的春，就是这样的意境：天衣无缝，浑然大气，是先天的天地精华与后天的着意磨砺融会贯通了。”

　　说得多好。前面提到意象的形成需要木篱笆、野玫瑰、好阳光，要一条碎石小路从篱笆下面蜿蜒伸出……这样的场景真是让人心旷神怡，向往不已，其实暗含的意思就是说，不要刻意的金碧辉煌，也不要过分的饱满丰足、飞扬跋扈，简约、纯粹、静雅、自然就好，人生的春若有了这先天自然元素与后天的修炼的凝和，势必是香味暗溢了。

　　一晚，在灯下读多丽丝·莱辛的《另外那个女人》，柔斯破碎的爱情故事深深地打动了我，为作者强劲有力的笔调喝彩，翻出简介一看，啊，竟然是一位祖母级的作者，可她的观点锐利，见解新颖，尽管高龄，创作精力却旺盛如春，这样的春，灵气、激情，而且霸气，多美的一个女人!她的美是大气且优雅的，她用自己的笔开创了另一个永恒的春天，后天的着意磨砺丰满了她的气息与活力。一个人的春，只有靠自己去酿造。

　　我常常在想，如果将生命比作一条河流，那么在上游与下游出现的自己肯定会有很多不同，那么，这些不同的产生到底经过了什么样的历练?我立在风中，低眉之间看到了破土而出的几根草茎，绿意浓浓。

　　池莉的一句话让我开悟：人生的春便是一种懂事，有一个成语叫“少不更事”，可见懂事需要经历。用漫长的时间去经历，这就是熬了。人生的春是熬出来的。

　　熬着熬着，气度宽宏了，心也沉潜了，遇事也平和沉稳了，平常认为复杂的事也变得简单了，年轻时不依不饶的事情，也概不介怀了，只是坦然面对岁月的刻刀，淡淡微笑，然后做最真的自己。如若抵达如此境界，可能离她笔下的春已经不远了吧，或者至少能闻到那淡淡的花香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