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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一棵树的声音

 文章来源:长沙晚报  作者:  时间:2015-05-25 16:29:24 

  李洪武

  一棵树都有一棵树的面貌。曾祖父坟旁的几棵古松大气端正,四季常青,显示出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。菜园的一树桃花像一个妩媚秀丽的乡村女孩。一棵檀树站在路边转弯处像一块石头纹丝不动,小时候这样,现在还是这样。八月的桂花浑身散发着芳香迷人的气息,冬天的银杏树叶脱尽,一棵樟树守在村口的池塘边上——随着村庄的人越来越少,在越来越少人跟我说话的时候,我便会去寻找一棵树,听一棵树的声音。

  没有人的村庄,惊人的静,一棵棵树枝叶累累,绿荫如盖,风吹叶动,树下传来一片窃窃私语,绿,天然绿,淡绿;黄,天然黄,杏黄。人的声音是化了装的,树的声音却从不化装,只与节气时令相关。每一棵树都是一只张开的耳朵,在倾听另一只耳朵的同时,不会忘记发出自己的声音。柳树的声音低低地垂下去了,细细密密的,几不可闻,剩下一缕湿湿的气息停留在脖子边上。松树的声音锐利但不伤人,随着叶尖上一滴晨露掉落下来,冰冷的外表下深藏着一份温暖。樟树的声音如其名,粗枝大叶,哗哗作响,给人很喜庆的感受。我最喜欢听竹子的声音,如果竹子也算是一棵树的话;竹子的声音温柔可人,竹叶窸窸窣窣,轻轻地擦在耳边;夏天在竹叶的声音里午睡实在是人生一大享受。另有桂树的声音,檀树的声音,杉树的声音,大小高低轻重各不相同,就像曾经在这个村庄生活过的人一样,虽然他们都不在了,或进入土地,或长年不归,或远走他乡,但他们的声音仍然留在了这个村庄。我在听一棵树的声音的时候,常常不由自主地听到了他们的声音。我站在村庄的树下,从一棵树走到另一棵树,没有遇上一个人,却走近了许多不同的树,串联起了每棵树和每个人的声音,似乎又回到了村庄往日的热闹繁华。

  当初,谁没有在自己的家门口栽种几棵树呢,李树,枣树,桃树,桂树,樟树,松树,这些乡间最常见的树木,就像喂养一只猫一条狗一样,无须看管,任由它自生自灭,天天站在门前屋后,一不小心就绿树成荫子满枝了。伸手一拉枝条,摘一个桃子,用手搓几下,咬上一大口,汁水饱满,清甜可口。村庄的女子出嫁了,嫁妆中的椅子、衣柜、木桶,全是从后山上砍来的树做成的。冬天的火炉里传来阵阵的松木香味。硬木板床结实耐用。树木和稻谷一起滋养着村庄。不能够想象走进一户人家而在门前屋后看不到树,那么做得再好的房子也就显得孤单落寞了,过得再滋润的日子也变得单调无聊了。去看一户人家,不先看房子,而是先看房子旁边的树,从而不仅仅只是一种形式,而是有一份仪式感了。

  在村庄四处转动,我常常惊叹于一棵树与一座房子微妙的存在关系。有一座平房,主人离家出走多年,破败不堪,院落杂草丛生,中间却有一棵碗口粗大的丹桂,是村子里最大的一棵桂树,每年的八月桂花香都从这棵树开始。推开破旧的木门,丹桂并没有注意我的到来,枝叶舒展,花瓣吐香,一如主人在家的日子。虽然我不是此间房屋的主人,心底却也升起一股无限的温柔之意。

  没有人了,树木支撑起了村庄的一片天空。特别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树,走上前去立刻传来一份古朴沧桑的气息,无声地告诉人们过往的岁月。村庄的一个高坎上有一棵梓树,它的树干半边掏空,生生地止于半空;它的根须裸露在外,伤痕累累。仿佛一位奄奄一息的老人,但就是断不了这一口气。到了第二年春天,生硬的枝条上照样泛起点点绿光,过不了几天,树叶晶莹如绿玉刻成,一根根散发着莹莹绿霞的枝条在风中轻轻地摇曳,轻柔地拍打着整个村庄。是有了这个叫土马坳的村庄便有了这棵梓树,还是先有这棵树后有这个村庄,没有人说得清楚了。我曾试着数出它的年轮,但它全身似乎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,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去计算,树干和树根的年轮数目不同,疏密不别。有一次锯下一个光滑整洁的截面,却没有年轮。最后我放弃了,年轮是一棵树的秘密。一棵树生长在村庄,每一棵树的年轮,便是每一个村庄的指纹,独一无二的秘密,秘密中的秘密,没有必要揭开。

  这时,我听一棵树的声音,又听到树根翻动泥土的声音,到破土而出的声音,到节节而上,到站立起来,到开花结果,长成一棵参天大树,我听到了一棵树成长的声音;就像看到了一个村庄成长的历史。虽然人不在了,但树还在,并且通了灵,村庄便还在。

  在树下,听一棵树的声音,我慢慢地把自己听成了一棵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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